狹錯<三>
樿
午後的日光燦爛一如無知少年般地倨傲不羈,幽助自蟄伏了一上午的蝸居中走出,習慣性地漫步到三條街外巷子轉角口的那家花店。
店門半開半閉,像是要保護花朵們避開烈陽的劇烈傷害似地,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上形成一個淺淺的半弧;幽助也不管這些,他略為低頭便直接走進店內。
屋內擺放著許多嬌豔蓓蕾;艷黃色薔薇像狂舞著熱情般地迎人吐笑,粉紅嫩綠的金魚草則另有一分催夢欲來的慵懶風情;鬱金香讓人有置身異國的錯亂與新奇,法國小菊卻是專屬於下午茶的悠閒與自在……幽助置身於繁花眾香之中,眼花撩亂得讓他想起了某個人。
「啊!是幽助啊∼又要買花送女朋友了嗎?!」賣花的老頭兒正拄在桌邊打瞌睡,當他聽見腳步聲而醒來發現是誰後,便驚喜地大聲吆喝著,驚醒了沉溺在往事中的幽助。
「嗯。」幽助也不打算多加解釋;畢竟,有很多事對這些人類來說,是他們終其一生都無法理解的,不如就讓愚昧的心靈就這樣"單純"地過一輩子吧!這樣也無非不好。
「今天進了一些上等又高級的晚香玉和香水百合……特別是晚香玉唷∼品質好得很!!你要不要看看?」老先生像獻寶似地對著幽助口沫橫飛,他興沖沖的樣子似乎讓人覺得他就要馬上把花捧上你面前一樣。
「不用了…」幽助低身逗著養在小缽子中的含羞草葉片。
「全給包起來吧!我都要了。」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像妳說的一樣…」飛影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他直覺軀是在說謊。
"藏馬他…他絕不是軀所說的那種無情的人…他懂得愛…他愛他在人間界的家人,甚至為了那女人還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這種感情…豈是假裝就可以表現得如此自然的…還有當時一同出生入死時大夥兒所流露的堅定友誼……;這些都證明軀在說謊…對!軀一定在說謊!!"
「妳騙人!」理清思緒後的飛影又恢復了冷靜的口氣。
「不然,你以什麼來反駁我?」唉∼看來眼前的他實在是冥頑不靈呢!軀暗暗替飛影感到心疼。
「他愛他的母親,憑這點就足以證明。」原本飛影想說對仙水之戰時幽助死去的那件事,但話到嘴邊又硬吞了回去,他不願如此大方地承認幽助對藏馬的重要性。
「喔?那他母親是怎麼死的?」軀故意揚起了聲調提問,話中帶著諷刺的意味。
「………」飛影噤聲了,他想起那個晚上:藏馬含著幽誘的口氣對自己說"與你無關";那時櫻花隨風雨飄落,離開藏馬房間後的自己便待在窗外淋了一夜的雨,卻是毫無所覺雨水的淒冷。
兩人久久不再有對話,只是各自沉默著;陰暗的房間恰巧給予了一個遮蔽自己真實感情的最佳環境。
「藏馬……」"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
「你好煩…你何時變那麼囉唆的?」藏馬極不耐煩的口氣,再度重重打擊了飛影。
「藏馬…我沒事的,你不需要…對飛影生氣…呃∼他本來脾氣就這樣嘛!…不用太計較……」幽助見到藏馬如此森冷的回話口氣,不禁感到戰慄,他拼命地找話以緩和眼前這尷尬的場面。
「那是我和他的問題,幽助你別管,好嗎?…」藏馬又當著飛影的面和幽助擁抱,嫣紅的唇瓣在幽助耳邊低語了好一會後,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開;飛影為此既驚愕又痛苦,他完全無法動彈。
「那麼,再見了!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千萬千萬不能忘喔!!」幽助又再次開口,但卻已是道別語--充滿歡欣愉悅的。
「絕對不會的!!」藏馬微笑著對漸行漸遠的模糊身影揮手,碧色青綠的眼珠中散放出飛影從不曾見過的幸福色彩,他為此感到極度地心痛。
「總算解決掉了一個;現在,該你了。」藏馬回過身,對著呆立於當場多時的火妖。
「什麼?」"這隻狐狸!他究竟在說些什麼?怎麼自己都聽不懂?…"
「你想要我,不是嗎?…」就像先前對幽助所做的一樣,藏馬忽地環摟住飛影的背,吻他。
飛影想推開藏馬,但渴求的慾望卻遠遠凌駕於理智之上;他開始回應藏馬的親吻,雙手則在他衣領間游移不定;隨著舌尖的逐步探索與掠奪,不一會兒,草綠色中國服成排的鈕扣便被一一解開……
"…我在做什麼?!…"當藏馬上衣的前襟被拉開而露出赤裸的胸膛時,被灼燙的慾念燒昏頭的飛影因為極度的不安而稍稍回復了理智。
趁著唇舌轉換的空檔,飛影用力地一把將藏馬由自己懷中推開;狐狸的鮮紅髮絲散亂不堪,略張的眼眸流露著飽和的慾望,微啟的紅唇則吐出些許甜美甘息;火妖要用極大的克制力才能使自己不致為眼前所見而再次做出更荒唐的事。
「你瘋了!」飛影勉強地為先前的混亂下了一個冷酷無情的註解,雖然這句話主要是以譴責自己的成分居多。
「…是又怎樣呢?」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和零散的頭髮,藏馬又掛著那副無所謂的笑容,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可惡!他難道不怕惹火了自己而被殺?…"飛影氣得轉過身去,不想看到那該死的、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表情。
「走啦!再會∼」一個輕快的聲音忽地飄過耳際,等飛影回身時,藏馬早已不見人影。
"這傢伙…回到魔界去了嗎?"心念一動,飛影亦倏地匆匆離開。
風,還在吹,不過卻再也聽不見海潮的聲音了。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吹送而來的海風帶著些許鹹味;藏馬和衣坐在陽台的藤椅上,一雙眸子依舊緊閉;幽助則捧著一大把晚香玉對著眼前的人兒絮絮叨叨。
「…所以啊!桑原和雪菜就這樣訂婚了…真服了他們耶!…已經冷得要死居然還辦了個吃冰大賽…」幽助伸手順了順藏馬額前凌亂的髮絲,放了三五枝細長粉白的晚香玉花梗入他胸前。
「這花的香味很濃郁唷!你喜歡吧?…」殷殷切切地、開心地說著;幽助刻意不去看藏馬脖子上的吻痕,他知道那鐵定是飛影留下來的。
"至少…你的心在我這裡;這樣就足以勝過一切了…是吧?!…"伸手將藏馬的衣領拉起,這樣飛影在他身上所留下的就全被遮掩住,只要看不到就不會為自己感到不值。
「…對了,我說到哪裡?…桑原啊∼∼對!…我還記得他…」呆了半晌的幽助又開始扯起嗓門大聲說話,但刻意愉悅的聲線是虛偽的假裝,隱藏不了他心中深沉的失落與痛苦。
「妳怎知道…他殺了他母親?」飛影覺得奇怪:"為什麼軀會知道?記得自己並沒向任何人吐露啊?…那隻老狐狸做事謹慎縝密,連靈界都察覺不出來了,為何遠在魔界的軀會知道?…"
「喔,他告訴我的。」"藏馬…親口對軀說的?他為什麼要對軀坦白這件事?…"
「為什麼?」
「他有求於我。」軀不著邊際的回答讓飛影更感到疑惑:"藏馬對軀究竟有何所求?"
「什麼要求?」說實在的,自從那次藏馬回到魔界之後,飛影就沒見過他幾次;而等到再度在人間界見到那隻狐狸時,藏馬就已經是現在這副無所知覺的模樣了。
沒想到軀卻笑了笑,規避飛影的直接詢問;她交疊手臂將頭靠在其上,樣子看來真像極了一隻貓。
「快說!」飛影對此氣得要發瘋了,尤其是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他想起藏馬那張對任何事都不在乎的面容。
軀依舊沒有回答。
「浦飯先生,探病時間結束了。」細細的聲音自門後傳來,打斷了幽助迭聲不絕的話語。
「好的。」將藏馬自陽台挪回室內,幽助小心翼翼地讓他躺下;此時護士進了門,還推著一滿是針藥的小車。
「好香啊!浦飯先生您可真有心∼」環顧室內的花束與撲鼻而來的幽香,嬌小的白衣天使對著幽助展開笑臉。
幽助則對她回以禮貌的微笑以代替回答,他看著護士熟練地拿起注滿藥液的針筒,朝天擠出其中空氣後便直接朝著藏馬細白的手背處下針。
隨著細針一吋吋地探入血管,唧筒一吋吋地向前推送藥液;再看看昏睡不醒、眼簾緊閉的藏馬,幽助為此感到心碎與不捨。
「我要走了。」得不到回應的憤怒讓飛影氣得想離開,他從不做徒勞無功又浪費時間的事。
「藏馬根本就沒有昏迷,他遲早會醒來…」像是故意要和飛影開玩笑一樣,軀甫吐出的話讓飛影已舉起的腳步收了回來。
「只要一百年過去…他會再度清醒…」飛影於瞬間受到極大的震撼,他不知該說什麼,只得讓軀繼續向他揭示驚人的秘密。
「…那是我給他的藥,我很清楚它的效用。」軀又笑著看看眼前已然呆愕的小傻瓜。"只要他明白事實真相,就不會再過著自欺欺人的日子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嗎?」飛影搖搖頭。
「就是我先前說過的,他沒有感情…他不愛你,他也不愛幽助…」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看你們兩人為他痛苦…」
「他要折磨你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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